碎片化的瀏覽，把我對紙上閱讀的耐心和專注，切割得支離破碎。我有時感覺自己成一個另類了，不過我享受著這種另類的孤獨。我說的另類，就是在這個時代，我還是一個對紙上閱讀情有獨鐘的人。車站碼頭，航空港，人來人往的街頭，埋頭看手機的人已經(jīng)是一種司空見慣的風(fēng)景。在這樣的場合，很少見到埋頭看紙質(zhì)書的人，我多想一個人在看書之余托著下巴，陷入寧靜的狀態(tài)，沉思的模樣。我還想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，打開一頁書，體內(nèi)的肺葉也一同翕張了一次，因為一個人全神貫注時的閱讀，是牽動內(nèi)心氣韻節(jié)奏的。前不久從我所在的城市啟程，乘坐高鐵去一個大都市，行程不到兩個小時。我隨身帶著一本《梅邊消息——潘向黎讀古詩》，我在車廂里看完了其中一篇《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》,很是感慨。我抬頭，垂頭看手機的乘客中，居然看見有一個中年男人也在看書，我湊近一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他看的是一本工程業(yè)務(wù)簽訂合同的樣本，難怪他揪緊著眉頭，想來心里正算計著工程成本與利潤。許多人嘴里碎碎念著詩與遠方，但一旦真的到了遠方，心里惦記的還是現(xiàn)實利益的牽扯糾葛，遠方對他們來說，是一輩子無法真正抵達的地方，真正的遠方是棲息在靈魂家園里一塊云霧縹緲的精神田園。那些年，我常乘一艘慢船去長江下游一個城市，航程需要三天三夜，除了在船舷看兩岸風(fēng)光和吃飯睡覺，就在濤聲隱隱里閱讀了當(dāng)年文藝青年追崇的不少世界名著。我在一條慢船穿過的大小城市中，通過紙上閱讀，完成了與文學(xué)大師們的精神相會，完成了文學(xué)營養(yǎng)對我最初的灌溉。高鐵、飛機時代，慢船已經(jīng)漸行漸遠，在時代的河流一角朝我打著告別的蒼涼手勢。慢船駛出了我眺望的視線，紙上的慢讀也快成了一種發(fā)黃的記憶了嗎？其實我也在享受著手機網(wǎng)絡(luò)時代的快捷方便，在手機上瀏覽新聞，訂票，叫外賣。尤其是上了微信以后，我也快成了一個手機控。有很多的人，是在微信里存在著，你如果長期不跟一個人的朋友圈點贊，很可能就要被拉黑與刪除，在現(xiàn)實里翻白眼乃至絕交。微信天地，其實也是打量一顆顆人心的最佳場所。不過據(jù)我觀察，有時一個點贊，也是對彼此精致利益作出盤算過后的行為，你要是對我沒一點啥用處，我連點一個贊也吝惜著，小心翼翼地下手著，當(dāng)然也有懶得看一眼就隨手給你一個點贊的人。曾經(jīng)有一段時間，我的生活也被手機捆綁著。睡覺前的最后一眼，是看看微信里的消息，生怕遺漏了蛛絲馬跡的訊息，醒來的第一個動作也是打開手機看昨夜今晨的微信，每條微信我也要去看上一眼，出于禮節(jié)或者還要評論一番。這樣帶來的結(jié)果是，我更焦慮與空虛了。更糾結(jié)的是，我看書也受到了干擾。往前，我可以花上一半天的時光在書里世界游走，而今看了不到幾頁，又要忍不住拿出手機看看。后來，我看書或是寫作，索性只有關(guān)了手機。有次關(guān)了機，等開了機，才知道我爸一氣打來了20多個電話。我打通了爸的電話，爸在那邊虛弱地問：“兒，你沒事吧？”在手機里碎片化的瀏覽，把我對紙上閱讀的耐心和專注，切割得支離破碎。我痛下決心，還是要回到我從前那些慢閱讀的時光里去，像古人凝望星空一樣，讓自己與天地往來接通，這樣的我，才是我認(rèn)識的我。我再次捧起一冊紙書，殷殷呼喚在紙上的慢閱讀時光，能夠回到我的中年歲月里來。讓我像緩緩蠕動的白云那樣，深情地凝眸天空，俯瞰大地，閱讀時，我還能聽到竹海里稻田中吹來清香的風(fēng)。一張我閱讀過的紙，它的前世，就是一片竹海里的竹，一片稻田的稻草。
責(zé)任編輯：張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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